我算不上晨跑愛好者,只有過斷斷續續的幾段晨跑,每一段都有著不同的推動力量。
中學時候,有過一段晨跑。
天氣越來越冷,睡上鋪的哥們兒約我晨跑。心頭一熱,我爽快答應了,可在之後的日子裡,幾乎都在為這一爽快答應而後悔。冬日的黎明前,熱被窩的吸引力實在難以抗拒,而每當他起床弄出動靜的時候,這股吸引力更加強烈。他穿好衣服下到地上,輕輕拍醒我的時候,我總是在心裡嘟囔著:「你要是忘了我該多好」。然而,我實在不好意思「下軟蛋」,總是硬著頭皮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哆嗦著沖進黑暗。
跨過大渡河,奔向楠椏河,到溫泉賓館折回,這是每天的晨跑路程。被「拖著」跑步,心裡有莫名的枯燥與無奈。路燈一盞又一盞,一樣的清冷;一雙影子從腳下出現,越拉越長,又消失在下一盞燈的光亮裡,一樣的單調;體內的熱變成顆顆汗珠,不斷在額頭長大,再慢慢從臉頰滾落,畫出一條條癢癢的小河,也難有多大新意。那個溫泉賓館就是心理上的終點,不僅因為到那兒就可以往回跑,還因為裡面有熱氣騰騰的溫泉水,想著也舒服。
這段充滿悔意的晨跑堅持到了那年寒假。後來考取了師範校,其間有過兩年的晨跑。不同的是,這段晨跑有著甜蜜的動力,因為她就在堅持晨跑。
出學校繞過兩條大街,沖上張家山的陡坡,下山後再從近道返回學校,每天的路徑似乎串起了北斗七星。大街兩旁的法國梧桐整齊列隊,寬大的樹冠隱約透下依稀的燈光。在微弱的光線裡尋找那熟悉的身影,等到確認是她,趕緊揮揮手打個招呼。那種期待佔據了整個心靈,那種感覺不亞於第一個沖過百米賽跑的終點,一整天都會精神爽朗。要是哪一天沒有見到,那份焦急和失落,又將帶來整日的沉悶。
後來,她成了我的愛人。
再後來,當年的溫泉賓館被拆掉建成了樓房,其中的幾間屋成為我們的家。搬家那天,我突然懷念腳下曾經霧氣升騰的淋浴室。冬天裡,總是在髒得像泥猴的時候,我們這幫農村娃才結伴去那裡沖個徹底。更有意思的是,曾經的晨跑終點,現在變成了起點。
然而新起點開始的晨跑並未馬上開始,一天天推遲到兒子八九歲的時候。
生長在鋼筋水泥框子裡的孩子,沒有我們小時候漫山遍野的野跑,也沒有三五成群跳房踢毽子的嬉戲,更惱火的是幾乎沒上過兩節像樣的體育課。帶著一種隱憂,我說服兒子跟我一起晨跑。父子倆並肩跑步,確是一道不多的風景,每天都會收穫晨練族們贊許的目光。那段晨跑從暑假開始,只堅持到了深秋。但在那些日子裡,我一點點教會他跳繩,還教給了他蹲踞式起跑、蛙跳、弓步、壓腿等基本的體育常識。之後,他不再懼怕體育課,而且逐漸愛上了運動,如今已是一名籃球迷。
現在正在進行著的晨跑,開始於半年前,每天距離約5公里。這次,是被愛人拎著跑的。
「年入不惑,該運動了。」我深懂著理論,卻懶得落在行動上,總是擺出沒時間、沒場地等一大攤客觀原因。為了拎我起來,愛人也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威逼加利誘,最後用上了「科技手段」——推薦我用上了一款手機計步軟體,每天在朋友圈裡PK,兒戲一般的比拼居然讓我乖乖離開了早上的熱被窩。
剛被拎起的時候,也有過中學時代的不情願,但很快又變成了很樂意。這種轉變,在夫妻並肩躍動的影子中,在與晨跑熟人揮手示意中,在額頭滴落的汗珠裡,也在一口口新鮮的空氣中,在一陣陣嘩嘩的流水聲裡,還在那酣暢淋漓的熱水澡裡……到現在,要是有幾天沒跑,身體就會以各種不適發出警告,而在一陣奔跑之後,狀況全無。晨跑正在變得不可缺少,我也開始扮演督促愛人的角色。 數九寒天,陰冷異常,而路燈下肩並肩的躍動,總有一股強勁的力量。
作者:鄉村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