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村後有一條彎曲的小河,小河的名字叫煙袋河,煙袋河發源於息陬鎮小峪村一帶山區,它從東南折向北,再向西南緩緩匯入白馬河。小河與村莊相互依靠在一起。每天早晨她們共同迎來旭日彩霞,傍晚又一起送走餘輝落地。小河深情地呵護著家鄉,她見證著家鄉的過去,注目著家鄉的現在,期盼著家鄉的未來,小河與家鄉同呼吸共命運。
小時候,我自己或與小夥伴一起,經常來小河裡玩耍,小河陪伴我由童年到少年快樂成長。每年夏季,河水上漲,洪流直下,波浪翻滾,氣勢雄偉。村子裡有膽大的漢子,專門跳入河內搏擊洪流,其頭部時而露出水面,時而被巨浪吞沒,旁觀的人提心吊膽,為他默默祝福。當遇到旋渦有危險時,岸邊的人會向他大聲喊話注意安全,並把長長的竿杆伸向他,漢子用力抓住竹竿,使勁蹬住河岸,在眾人幫助下安全著陸。漢子的這種行為,我們當地人稱之為溜洪,是一種敢於挑戰,敢於冒險的危險遊戲。村子裡若有小男孩膽小怕事,大人們會說讓他溜洪去煉煉膽子,將來好頂天立地做事情。
到了秋天,清清的小河,溫柔多情。從山上沖刷下來的矽砂石,光光滑滑,泛著古銅顏色。水中的河草,就像綠色的地毯一樣,鋪設在河底或砂丘上。小魚小蝦無拘無束在水中游來遊去。小夥伴們在河裡打水仗,滴沙猴,歡歡笑笑。大人們泡在河裡,把一天的苦和累沖洗的無影無蹤。
河岸兩旁樹林濃蔭,花香草綠,經常會有野兔出沒,也是割豬草、放牛羊的好地方。在河岸附近勞作的人們,如果是累了,他們就會到這裡休息,如果是渴了,就會到河裡掬一捧河水喝。
小河灘地,沙土肥沃,適宜栽種,勤勞的鄉親們,在河灘上開荒種地,一年四季收穫不斷,荒蕪的河灘地變成了豐收的糧倉。
說起河灘開荒,我們鄰居老楊嫂還有不少故事呢。老楊嫂的老公排行老三,他們與我的父母屬於同齡人,按照鄉鄰關係,我們稱之為三哥三嫂。三哥三嫂共有4個孩子,其中兒子最大,其餘的為三朵金花。三嫂經常來我家串門,她與我母親私交甚好,無話不談,所以,我對她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改革開放之後,年過半百的三嫂閒不住,她看著大片河灘地荒廢可惜,不顧家人勸阻,自己開荒種田,這一干就是二十年,直到自己走不動了為止。三嫂的這種開荒精神,給鄉親們留下了寶貴的印象。
三嫂開荒種田,三哥為集體看護河裡的樹木,夫妻倆一前一後,早出晚歸,天天與小河為伴。有一年,鐵道兵來家鄉修建鐵路,兵營安紮在她開荒不遠的地方,其中有位姓劉的戰士,個頭不高,非常機靈。他看到二位老人在小河裡忙忙碌碌,有時主動前來幫助打理農活,或者剪修樹杈,一來二往,大家彼此熟悉。為了表示感謝,二位老人經常邀請小劉戰士來家裡做客,表面上風平浪靜,這樣相處了大約有半年時間。突然有一天,她家的三姑娘不見了。三姑娘與我同歲,我倆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同校同學,高中之後我繼續求學深造,她回家務農。原來,小劉戰士的出現,讓她眼前一亮,兩人暗地裡談起了戀愛。父母發現女兒不見了,馬上意識到是小劉“拐跑”了女兒。家人來到兵營尋找,戰士們告訴說小劉已退伍回家,身邊有位女孩幫助他提攜行李。家人聽到這個消息,腦袋頓時炸開了,他們從天邊上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家人牽掛身在他鄉的三姑娘,不久,派人去了南方小劉的老家看望她,勸說讓她回家,她堅決不從,家人也只好作罷。
女兒的離去,三哥顯得有些鬱悶,始終覺得女兒沒有明媒正娶,在心裡不好受,在街面上不光彩。三嫂卻不這樣認為,她覺得,在新社會裡婚戀自由,女兒與她喜歡的人遠走高飛,算不上什麼丟人的事情,她在默默地為女兒祝福。她對我母親說過,女兒比起自己是幸運的,她感歎自己的命苦,父母走的早,狠心的嬸嬸為了甩掉負擔,強行把自己嫁了出去,她與丈夫只有婚姻沒有感情,每當想起年輕時丈夫對她的種種不好,她都會暗地落淚。其實,從我們鄰居的角度看待三哥,他也是一個老實本份之人,可人的情感問題外人無法評判,只有兩人之間才能有切身的感受。
三哥先於三嫂離開了人間。幾年後,從沒有看過醫生的三嫂,突然病倒了,沒有幾天也離開了人世。她在臨終前,把埋在心中一輩子的苦悶講給兒子聽,表示下輩子不願與丈夫繼續做夫妻了,要求兒子把自己安葬在開荒田裡。兒子體諒母親內心的苦,感謝母親的善良與忍耐,依從了母親的遺願,把她的骨灰埋在了開荒田裡,這裡是她勞動收穫的地方,是她充實安寧的地方,是她內心感覺自由與快樂的地方。每當我回老家經過小河的時候,三嫂這位故去老人的形象,就會閃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作者:秋月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