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提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在春天裡父親經常趕著牛、扛著犁、馱著耙往田阪上去的意義,也無法明白立春、雨水、驚蟄、春分……等二十四節氣的含義,甚至哪個節氣種什麼農作物也不清楚,只知道把種田作為生活唯一來源的父母親每日每夜裡在田裡幹活,然後才有了我們這幹兒女飯碗中填飽肚子的白米飯。
在山雀子將春銜到江南的時候,正是冬意漸消天氣轉暖山花開始爛漫的時候。天邊剛泛魚肚白,母親還沒有起床做早飯,父親便在鳥兒清脆聲音的叫喚下一人靜靜地起床,穿好衣服,並將褲腳折到膝蓋處,用麻繩綁好。「粥熟了記得叫牛唉拿粥去」,丟下一句話,便用鋤頭在肩上擔著犁耙,從牛欄裡趕出家裡養的老黃牛,腳踏著冷得還有鑽骨的半濕泥地,一邊左手牽著牛強,一邊吆喝著向村旁家裡的田裡走去。春耕的第一道工序——犁田便在父親默默。
而我們卻不知道父親為何這樣辛苦,在聽到父親的那句話後又繼續在晨裡夢睡起來。母親洗著鍋碗,處於半醒狀態的我聽著鍋碗和筷子相互撞擊發出的聲音,都無法從睡夢中醒來,在母親不時的叫喚催促下,才會懶慢地睜開惺忪的眼睛,從床上爬起。按照母親的吩咐,在家裡幫母親幹一些力能所及的活兒。我一般在灶膛後用火叉將柴火送進灶肚,二姐將砧板放在地上剁昨日扯來的豬草,大姐用大籃子裝昨日換下的衣服拿到水溝邊洗,母親基本上都在幹做稀飯的活——掏米、下米、推鍋、撈飯等,在我燒火熬稀飯時趁空到村旁家裡菜園裡摘菜,回來後再將稀飯用鐵瓢舀進盆裡,再用一個搪瓷大碗裝一碗粥,粥裡面放點黴豆腐或者小菜之類的,這就是父親的早飯。
在我吃飽飯後,便慢悠悠地提著裝有粥碗的小籃來到父親正在耕田的田埂上。被犁耕得順勢向右邊翻倒過來的田泥,在冷冷的田水裡懶洋洋地躺著,碎碎的,也有一塊塊的,散出一股新鮮泥土的氣息。這氣息,既是對去年冬天細心涵養的一段告白,也是想要今年收穫滿滿的一個真情流露,如一股新生命的清新氣息在春風裡淺漾,纏繞在農人的心間,使農人們顧不上田水的冰冷,嗅了一鼻都像打了一劑興奮劑一樣,一聲聲的吆喝就像春天裡的哨音,趕得老牛在田裡不停地來回跑動,父親也急急地跟著一步一個腳印向前穩步前進,用手扶著的犁在田裡飛快地繞著,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留下一壟壟的春意,成為春季裡最美的一個畫面。有時,還不時地可以看見,幾條無處藏身的泥鰍,在壟的渾田水裡扭動著光溜溜的身子,像是被迫從冬眠中醒來,又像是羞於見人似的,惹得我這個小屁孩趕快脫鞋,顧不上小腳踩在田裡濺在衣服上的冷水,向這些活蹦亂跳地小精靈跑去,一個勁地想把它們捉住拿回家去,讓它們成為午餐中的一道美味。
「牛唉,莫抓了,弄濕了一身又要回家換,把牛牽過去吃草。」看到此景,滿身都是春泥的父親急忙叫到,並將牛牽過來將牛繩交給我,讓我牽著牛,圍著田埂旁吃一點新鮮的嫩草。在牽牛吃草的同時,我看見父親打著赤腳,褲管高挽到膝處,小腿上全都是稀泥。雖然春寒鑽骨,可父親全然不顧,順手用田裡的渾水洗了一下小腿,小腿上冒出絲絲熱氣,並找了一畦乾淨的水洗掉臉上的污泥,坦然地坐在順放在田埂的鋤頭上,端著還有點熱度的粥吃起來。這碗粥,對於父親來說,只是填飽肚子的含義,也不可能在田埂上品嘗它的味道,因為接下來還有好多活兒要做,沒有幾分鐘,一碗粥便全部下肚。接著,父親將別在腰間的煙筒取下並伸進煙袋裝好煙,然後再用火柴點著用來點煙的乾麻杆,左手拿煙筒左手拿麻杆,邊點邊吸,等煙著了便一口接著一口吸著。在過了一把煙癮後,父親便掐滅麻杆,將煙屎倒掉後又將煙筒別在腰間,開始鋤田埂上的草了。等牛吃了一段時間的草後,父親又將犁在牛身上套好,一手扶木犁柄,一手拿著牛繩和竹鞭,吆喝著趕著牛在田裡來回穿行。而我,提著裝有空碗的小籃慢悠悠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樸實的父親,用自己的勤勞將一年的希望編織成樂符在春的天空裡歡快地躍動,散出濃郁的春的氣息,奏出那時農人想要過上幸福生活的旋律。雖是農活,卻要粗中有細,分清活的先後順序,犁田後還有耙田、施底肥、平田、排水等工序,用耙在田裡打上網格後才能栽禾。春天裡,每一寸土地都跟我們這些農人的孩子特別地親近,不僅因為它們廣闊、擁有春的綠意,更因為它們充滿了父輩勞作的身影和氣息。只要你去用心地看,你會發現,只要有農人趕牛耕田的田野,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在和風細雨中描述著那屬於自然的詩請畫意。
兒時的春耕裡有我父親辛苦耕作的身影和軌跡,那是伴我慢慢長大的特殊符號,成為我內心深處一生永久的感動與記憶!
作者:夢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