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ie編譯)上週有3場主旨皆為「結束不公正種族問題」的示威活動再度迅速掀起,反映了西雅圖地區抗議活動方向的諸多問題。
週一早上,約有50名示威者遊行進入西雅圖市中心,大開音樂,大喊口號,大面積阻礙了交通。他們的目的是倡議削減警察局預算,並把錢用到社區組織中去。另外一波遊行發生在20英里以外的肯特(Kent),抗議者們聚眾見證被控殺害有色人種警察的第一次庭審。
不過成功博得更多媒體關注的還是第3波— 週一當晚聲援威斯康辛州基諾沙市(Kenosha)非裔男子雅各布·布萊克(Jacob Blake)事件的一眾抗議。約250多人佩戴著盾牌和防毒面罩,相約傍晚出動,從西雅圖警察局(SPD)位於國會山的東區轄區遊行到西區轄區,一路打砸多間商店的窗戶、噴畫塗鴉、投擲硬物等。等返回到東區後,他們在警局外製造了2處明火,並將警局大門的門鎖澆築速乾水泥,試圖困住樓內警務人員。
距離非裔男子弗洛伊德(George Perry Floyd)被殺事件引發的大規模抗議已經3個月時間,高調的國會山有組織示威活動(CHOP)也已經被西雅圖市政府下令清拆下,成為過去式,但是如今的示威活動不管在頻率上還是地域分佈上,都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不過這些遊行活動雖然每天都有發生,但是規模已經遠不及「CHOP」存在時浩大,尤其無法跟波特蘭已連續進行100多天的大規模抗議相比。在大多數的時間裡,這些活動都不會發生與警察的正面衝突,也不會造成財物的損壞。當然諸如打破玻璃,塗鴉和放火等破壞行為也是時有發生,引發了大西雅圖區居民的關注。
雖然當地的激進人士們想讓大眾關注的是警察暴力,體系性不平等和種族歧視等深層問題。但是遊行示威帶來的破壞行為引發的討論卻關注在了抗議活動的方式問題及意義何在。不管是西雅圖當地還是全美範圍內,人們遊行示威帶來的暴力和破壞性活動頻發已經讓商界、政界,和示威參與者本身面臨著很大的挑戰。
事實上,抗議活動已經成為了上週四(27日)結束的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的討論重點。
與會的南達科他州州長克里斯蒂·諾姆(Kristi Noem)用直白而誇張的字眼評論道︰「從西雅圖到波特蘭,從華盛頓到紐約,全國范圍內只要是民主黨統治的城市都在被暴徒統治。搶劫、混亂、破壞,謀殺… 一片狂暴景象。」
抗議活動造成的現實破壞也引發了執法人員和商業領導人們的一致譴責。西雅圖市中心委員會主席喬恩·斯科爾斯(Jon Scholes)就在上週二的一次採訪中公開表示,「這不是我認知中的抗議活動,這是赤裸裸的破壞。這些活動已經演變到無關黑人的生命了,它們就是對資本主義、對政府和整個社會體系的破壞。」這一觀點也與先前存在的,關於活動中的破壞者是否與活動本意相關,甚至是否與西雅圖相關的論調不謀而合。當然這一點在目前風起雲湧的示威活動浪潮中還很難印證。
但是另一邊,很多示威人士則表示,過度關注示威活動中伴隨的財物破壞,或者俱體的抗議形式,很容易讓人們有意忽略抗議活動本身的意圖。
「黑人聯合發聲」(Black Collective Voice)組織的成員塔里卡·鮑威爾(Tarika Powell)表示︰「人們總是捕風捉影,關注在事實以外的事件上。非裔美國人正在被這個國家的警務人員們『謀殺』,這是憲法明令杜絕的!人們真的需要藉此自省,為什麼美國高檔時裝零售百姓Nordstrom的一扇窗戶比一條實際的人命更重要呢?」
事實上,對很多抗議者來說,他們的口號和需求一直都是以削減警費和支持黑人維權為重點,而伴隨的破壞活動只是對現狀的一種挑戰。
一名卡爾·安德森(Cal Anderson)公園的示威者就表示︰「我自己不會參與製造恐慌的示威活動,但是我並不會阻止別人這麼做。」他表明自己所說只代表個人觀點,並補充道,「作為一名非裔,我一輩子都活在恐懼中,現在讓他們稍微體會一下這種恐懼並不為過,也許這還能喚起他們的一點同理心。」 而關於擔心財物被無辜破壞的人們,他說道︰「問問他們,他們自己的房子被破壞了嗎?破壞的難道不是支持白人至上主義和貧富分化,對現狀助紂為虐的商舖嗎?」
示威組織拒絕標籤化分類,砸搶地點有講究
讓這場討論更複雜化的,是抗議者拒絕被標籤化和硬性分類,雖然批評者們都有此企圖。
有些抗議者組織沒有領導者,也不歡迎媒體的介入,但是成員和示威方法卻都在日益增長,讓外界很難統計其組織的實際規模。比如人如其名的「每夜直接遊行組織」(Every Night Direct Demonstrations,ENDD),喜歡採取諸如財物破壞在內的直接「表達措施」。其中很多組織成員都在「CHOP」和其他西雅圖抗議組織裡活動過。
ENDD 的遊行包括8月14日在國會山打破T-Mobile 和UPS 門店窗戶玻璃的夜間行動。當晚西雅圖消防局在一家星巴克的地板上發現了裝有易燃液體的瓶子已經著火,幸好及時撲滅,沒造成更大損失。而其另外一場在8月16日舉行的,針對西雅圖警察工會(Seattle Police Officers Guild,SPOG)的遊行中,組織成員直接向警局扔了煙火。
與此同時,其他重點不在財物破壞上的組織也在繼續策劃示威活動,例如每個工作日都會活動的「早間遊行」(Morning March)組織,和只在晚間活動,還曾在選官員家門口抗議過的「每日遊行」(Every Day March)組織。就在上週三,「每日遊行」成員們在華州巡邏辦公室徹夜聚集,致使警察們向人群使用防暴武器胡椒噴霧。而在週四,他們還在SPOG主席邁克·索蘭(Mike Solan)家門口進行了示威。
其他的遊行組織可能沒有明確的組織人員,但是具體策略是相似的。比如7月22日的一個組織就在大麻零售連鎖店Uncle Ike’s 國會山的新店門口放過火,並破窗進入附近的一家服裝店,把裡面的物品拿到外面街道上燒掉。
7月25日,另外一個組織將金縣少年拘留中心的一些建築拖車點燃,還將附近12大街上的一家星巴克和2家酒吧,Canon和Rhein Haus的窗戶敲碎。據警察反映,SDP東轄區分局外,被一個爆炸裝置炸出了一個8英寸的大洞。
事實是,少年拘留中心一直是抗議活動熱議的主題,示威者們一直叫板縣政府將其關閉。至於星巴克,示威者們不滿他們向西雅圖警察基金會(Seattle Police Foundation)的捐贈。雖然星巴克的發言人指出,他們的1萬5千美金捐贈只是資助警局的無偏見培訓和一場宴會而已,並表示「現在公司已經與警局沒有資金方面的合作」。而另外受破壞的那家服裝店,店主則是在2017年開槍殺害夏琳娜·萊爾斯(Charleena Lyles)的警員夫人。
小商業主處境矛盾,該支持還是該抵制,這是個難題
目前來看,大多數破壞都是針對較大的公司,比如星巴克直銷店被襲擊的尤為頻繁,另外無人商店Amazon Go 的國會山店也是屢遭破壞。其他像藥店連鎖公司Rite-Aid、美國最大的連鎖藥局Walgreens和美國最大無線通訊服務供應商 Verizon的多家門店也都還一直釘著木板保護,而且店員們也都習慣了不定時的臨時關門。位於百老匯大街(Broadway)的Verizon分店的一名銷售代表就提到,「我們現在就像在玩一個等待遊戲,只要有示威活動日程,我們就立馬關門。」
不過對於很多國會山的小商舖和小餐館來說,示威活動倒是沒給他們造成什麼太大影響,部分原因是故意破壞者的目標是企業品牌。但是他們並不確定目前這種影響不大的形勢能持續多久,畢竟對於很多不理性的示威者來說,「窗戶就是窗戶,想砸的時候他們才不管是哪家的窗戶」,一位怕透路姓名招來報復的百老匯店主說到。
而這種對於報復的恐懼心理正點出了現在的一個無奈悖論。一方面,很多小店主都是十分支持抗議活動的主旨的。尤其在國會山區域,很多店主都是LGBTQ和 BIPOC (Black, Indigenous, and People of Color,即黑人,土著和有色人種)團體的一部分,大西雅圖商業協會和國會山商業聯盟的總裁兼首席執行官路易絲·切爾寧(Louise Chernin)說,他們經常是邊緣化人群組織的堅定擁躉。但是同理心只是一方面,示威活動帶來的破壞也確實很有殺傷性,這對小商業主來說,無疑是在疫情帶來的難處上雪上加霜。
根據西雅圖市中心協會的數據,市中心的貝爾敦(Belltown)、中國城-國際社區和國會山在內的100多家商舖都在5月30日以來的各色抗議活動中屢遭打砸,而疫情以來的經濟衰退已經讓約140家商舖「關門大吉」。另外,對於很多百老匯大街和Pike-Pine 走廊附近的商舖來說,今夏的營業額也與去年夏天相比下降了一半。
切爾寧就此評論道︰「現在的局勢是把小商業主們置於了兩難的境地。我們打心底想要支持正義的發聲,但是與此同時我們也要繼續生存啊。」
警察參與制止財物破壞困難重重,不慎做法還會引發群眾不滿
目前來看,警察參與制止財物破壞困難重重。因為制止暴亂的同時,警察們首要的考慮還是人們的安全,包括示威人群,也包括警員自身。而在目前示威群眾應對策略滿滿,包括但不限於著裝一律黑色、遮住面部、攜帶盾牌、利用車輛阻隔警察等等措施面前,制止措施就更難開展了。
不止如此,一旦執法不慎造成人員傷害,還會引發群眾更強烈的不滿。在8月16日針對SPOG的遊行中,一位警員就被錄像拍到連續毆打一個被捕者。雖然後來警員解釋是因為這位被捕者先用拳頭襲擊了另外一位警察。另外的視頻顯示,一位警員將一位法律觀察員(legal observer)推到地上,並在駕駛員在車內的情況下打破了一輛汽車的車窗。西雅圖警察局目前並未就此事做出正面評論,並表示已經將相關視頻送往警察責任辦公室(Office of Police Accountability,OPA)處理。
而與之相反,造成財物破壞的示威群眾雖然被捕的不少,但被起訴的寥寥無幾。
7月25日和26日,警察共逮捕了47人,其中2人被拘留調查縱火意圖,13人被調查襲警,其他人因阻礙調查或拒絕遣散入獄。但是目前為止無人被起訴,而且金縣檢察官辦公室還在重罪第一次庭審上就免責了其中12例犯罪,並釋放了相關人員。
華盛頓大學研究社會運動的歷史系教授詹姆斯·格雷戈里(James Gregory)指出,遊行示威中伴隨的財物破壞行為既促進,又拖累了這項社會運動的進展。他說道︰「破壞財物行為的作用是要分情況決定的。歷史上不乏因為毀壞財物而使活動意圖受損,反而因為政界人士和社會大眾極度不滿的例子。」但他同時指出,「甘地式」(Gandhian)那樣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抗議模式,效果也是很有局限性的。
非暴力抗議形式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早期,對於南部的非裔示威者來說「非常有利於通過新聞媒體的報導獲取公眾的同情,並且很容易展現當時南部的白人至上及白人隔離政策的醜惡。」格雷戈里說道,「但是隨著那一時期的結束及矛盾向北方種族歧視風格的轉移,非裔美國人就需要採取更加武力化的措施了。他們需要有政客站出來發聲,並在華盛頓特區的立法機關和市政機構裡採取行動。而非裔反抗的武力威脅就可以成為這一目標的驅動力。」
愛荷華大學研究非裔美國人歷史以及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城市反抗運動的的教授阿什利·霍華德(Ashley Howard)也指出,現代歷史很容易將民權時代運動的策略性、團結性和內部分歧性過度簡化。並舉例說明:「1966年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Omaha)的一場騷亂中,一群青少年向警局投擲煙火,打碎玻璃並製造明火,最終卻成功使得就業辦公室重新開門,獲得了其他組織嘗試了將近2年未達到的成果。」
霍華德指出︰「歷史上和今天的起義行為都是有歷史傳承性的。很多都來源於已經發生過的、容易被當權者忽略但卻行之有效的激進措施。而財物破壞確實可以引發『強制性關注』。」
但另外一邊,今天的社區組織者們對爭取黑人權益活動中產生的破壞財物這事仍然是意見各異,見仁見智。
「黑人聯合發聲」組織的成員塔里卡·鮑威爾(Tarika Powell)就指出,「人們總是在特定族群的抗議活動中高度關注過程中造成的財物損壞,這可真是再美國不過的做法了。當年白人們用此推進改變的時候還被教科書點名表揚呢。」他繼續說道︰「1772年的波士頓傾茶事件(Boston Tea Party)難道不是公共財產的損失和蓄意破壞嗎?但是我們什麼時候這麼定義過它了?」
與此同時,媒體相關研究也表明,新聞報導通常會忽略很多抗議活動,直到它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局面。但是事件的破壞性又很容易喧賓奪主,混淆事件的意圖和主旨,進而成為其合法化的阻礙。
鮑威爾也指出,對財物損壞的過度關注會讓人們看不清事件的主旨,也有人藉此故意忽略這一主旨。財物的破壞只是「人們宣洩憤怒的一種表現形式」,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在民權運動中也提出過, 如果黑人們的需求在非暴力抗議的形式中得不到滿足,那就不要驚訝他們會轉向暴力。
而與此相反,西雅圖警局的非裔美國人諮詢協會主席維多利亞·比奇(Victoria Beach)則表示自己對示威活動中的暴力破壞深惡痛絕,並指出,「這樣的破壞行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完全能理解人們的憤怒,我真的理解,因為我也經歷了這一切。我知道這是在繼弗洛伊德被窒息致死事件後又疊加了布雷克被連續背擊7槍事件後的累積式憤怒。警察的暴力執法,濫用槍支確實該停止,但是現在這樣的暴力抗議行為也該停止。」
比奇同時提到,根據她對「CHOP」地區抗議事件的評估,示威活動破壞背後的主角大部分是白人。她說︰「白人們感受不到我們的痛苦和憤怒,卻要衝在前面搞破壞。我們確實需要不同族群和膚色的人們來支持我們的抗議,但是他們需要聽我們的指揮,而不是肆意妄為。」
社區組織「Not This Time」的創始人安德烈·泰勒(Andrè Taylor)也為最近一段時間內,示威活動附帶的破壞行為深感無奈。因為這樣的「挑釁式示威」所造成的暴力環境,以及藉此引發的關注都是「我們難以承受的」。「Not This Time」致力減少警察致命槍擊事件、改變有關警察使用武力與槍械的法律以及重建社區與警察之間的信任。
泰勒和他的「Not This Time」團隊受邀於西雅圖鄰里區服務部(Department of Neighborhood),幫助諮詢社區和諧問題及外展工作。他和他的團隊促成了940方案的通過,這將使很多犯下致命暴行還被法律保護的警務人員被繩之以法。此案通過後,金縣檢察官辦公室審理的第一案,就審判了在2019年槍殺26歲傑西·薩里(Jesse Sarey),被指控二級謀殺和一級襲擊罪的奧本市(Auburn)警察杰弗裡·尼爾森(Jeffrey Nelson)。
泰勒指出,「當你把人們都團結起來以後,就可以壯大自身力量,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我們證明了人們聚到一起的力量,也證明了法律手段的力量。而挑釁式的示威遊行又收穫了什麼呢?它們只是造成了暴力和分化。」
但另外一些平凡的示威參與者採取的,則是「五花八門」的示威策略。
比如「早間遊行」組織就堵塞了包括巴拉德大橋(Ballard Bridge)在內的多處交通,遊行穿越了社區和市中心,還組織了垃圾拾撿和超市內的抗議活動。組織者凱蒂(Katie N)指出,多樣化的示威形式可以提高安全性,還能獲得更大的影響力。她說︰「如果只是一味堅持一種做法,那麼得到的結果也會是一成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