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西雅圖晨起溫度頻頻跌破冰點,惹得越來越多的西城客每天早上在床上「戀著被窩恩愛,捨不得離海角天涯」。從「花被窩」到日式被爐,再到英文當中含義豐富的Comforter,柔軟的棉被與床枕狼狽為奸,帶來的一小格溫暖的個人空間令所有少毛薄皮的靈長類動物折服。有人說對「被窩」意象的放大是當下青年人對現實的逃避,也有人說睡冷被窩對早教有幫助。今次,我們就來看看這引得世人盡折腰的「被窩」的故事。
小宇宙裡的氣象學:被窩小氣候與睡眠健康
被窩小氣候(Nest Microclimate)是醫療氣象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醫療氣象學(Medical Meteorology)起源於19世紀的歐洲,在人們「養起生來根本不要命」的今天,該學科廣受歡迎。被窩小氣候的提出要求人們關注被窩的溫度、濕度和氣流。合理的小氣候應該符合以下條件:
(1)溫度在20-23ºC(68-74ºF)之間;
(2)濕度在50%-60%之間;
(3)0.2m/s的微氣流。
達成以上條件,恭喜你,你已經擁有了能培育出最高質量睡眠的「一流被窩」。當然,在被窩裡自備溫度計濕度計風速計實在超出一般人的腦回路,醫療氣象學家還為人們提供了這樣一些構建優質被窩環境的小建議:
(1)睡前可用熱水袋暖床,被子以3公斤為宜,太重會造成平胸和噩夢;
(2)睡眠時將兩臂伸出被外,有利於降低濕度,但關節炎患者請遵醫囑;
(3)不要把自己裹成粽子,和被子保持距離。
想要舒舒服服地在被窩裡待著?相信科學,打造氣候舒適、環境友好的被窩,是對你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負責。
「同一個被窩,不同的夢想」:被窩空間與社會關係
從睡眠的發生學上來說,「被窩」可以說是實體化空間中最個人主義的一種。一個被窩應該由自我意識控制,被自我實體獨佔。一些社會學家甚至提出,成人世界的「同床」現象本質上是不合理的,人們不應被文化傳統脅迫著同床。
2004年英國的一項調查顯示,58%的同床人士在接受調查前的一周內有睡眠問題。在社會學中,睡眠是「自我的社交時間」。換句話說,被窩就像一個咖啡館,你的「個人自我」和你的「社會自我」在這裡羞答答地喝茶,任何闖入的第三者都會打擾者都會破壞這場約會的要素:生物鐘、睡眠動作、呼吸、夢……兩個人之間只要有一樣不同,就會影響對方咖啡館內的約會進程。另外據研究顯示,女性的睡眠需求和習慣與男性大不相同。因此異性比同性更難分享同一個被窩。
在社會學中,伴侶同享一個被窩是他們作為配對關係的社會性象徵,表示他們對關係的忠誠,對分享親密性的渴望,然而大部分伴侶同床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分床會削弱伴侶關係的浪漫概念。所以一些人提議,同床可以,被窩還是一人一個的好。
另一方面,對被窩的分割也是社會學家分析伴侶關係的最佳突破口之一。這裡有一個生動的例子,張愛玲在《傾城之戀》中這樣寫道:
「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
白流蘇和范柳原的這一場隔著棉被的擁抱發生在小說的最後,香港陷落,這對鬥智鬥勇的情侶在這之後就結了婚,可惜范柳原最終還是成了那個「把俏皮話生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的丈夫。若放下這場令人唏噓的圓滿,回頭來看,范柳原對「被窩」空間的捍衛早已說明了一切。她與他中間,始終跨不過那一道棉被。
不醒來就不存在?個人意識的最後防線
俞平伯大師寫過兩句詩:「被窩暖暖的,人兒遠遠的」。梁實秋引用了這兩句,寫了一篇叫「早起」的散文,文中說,早上睜眼看到窗戶最高的一格有了太陽光,就急得要哭。想想每個人的小時候,大概都是這樣讓每一滴眼淚落到實處。
人為什麼不想起床?正如前文所說,離開被窩就意味著你要離開那個自我交談的咖啡館,和個人自我說再見,用社會化的自我迎接新的一天。在生物鐘影響較小的情況下,對社會期待越低的人越難起床。
對許多感性化的文藝工作者來說,被窩似乎是個人意識領域的最後防線。在被窩裡,人們可以放縱自己所有的意識和行動。幾年前大陸作家七堇年的一句錢「被窩是青春的墳墓」炸醒一群90後。回頭看看,錢鐘書曾在被窩裡偷吃蛋糕,被楊絳笑話了幾十年。魯迅也曾自己偷偷在被窩裡哭,哀歎自己被逼娶妻的少男命運。那些我們不想被他人所見的自己,都陷在被窩裡,成為一段柔軟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
從縮在被窩裡撒潑耍賴的小孩子,到幹淨利落地掀了被子穿褲子的成年人,或是做一對甜膩膩被底鴛鴦的小夫妻,再到掀了別人的被窩還絮絮叨叨不肯停的可憐父母,這當中伴隨著呵欠和鬧鈴聲發生的一切,就是人生。讀懂被窩之後,祝君一場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