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大概到了三月,身边周遭便有种隐隐骚动的氛围,似是被冬天的雪虐风饕给郁闷坏了,亟欲袒露身子舒畅活络一番。点点儿粉嫩在这个时候细细的从花托里探出花苞来,安安静静的从没事先张扬。偶然走在路上,才被悠悠的花香味提醒道:「啊,樱花开了。」
每年大概到了三月,身边周遭便有种隐隐骚动的氛围,似是被冬天的雪虐风饕给郁闷坏了,亟欲袒露身子舒畅活络一番。点点儿粉嫩在这个时候细细的从花托里探出花苞来,安安静静的从没事先张扬。偶然走在路上,才被悠悠的花香味提醒道:「啊,樱花开了。」
台北市区一向没什么樱花树,路边街道上,尽是挤迫的楼房,密密麻麻,连塞下一棵行道树的缝隙都没有。不过,这也只是最近的景况。「当年可不是这回事,」奶奶总是叹惋地道:「路上全都是田,偶尔才见及三两栋房子矗立在田海间。这几十年来,人像从石头里蹦出来般的群涌而进,田也没了,树也砍了。」
据说,家里在改建成大楼前是有片后院的,院里头栽著几株樱花树。 爷爷奶奶受日本教育,他们对樱花一直有种特殊的情感。当时,日本人在台湾大力的种植樱花,那是属于日本的表征。爷爷是村里头唯一识字的,汉文日文都是。村民于是共同推举爷爷当村长,只要日本人有事,都直接找爷爷商量,家里日本人来来去去,爷爷索性在四合院的后边儿种上樱树。
那是父亲童年时的回忆了:「之后每年在粉彩花伞飞舞的时节,你爷爷总会在腰间绑支剪刀,小心地攀上树干,剪下几株枝芽,抱回家让奶奶用瓶子插养起来,满屋清香,就像迎回了春天。一种很日式的味道。」
后来日本人走了,台湾过了一段压抑的苦日子之后,倏然不知怎么地人人都有钱了起来,土地越来越值钱,没有人敢再肆奢的住着四合院,纷纷的把老房拆了改建成一栋栋火柴盒似的大楼。爷爷说:「本来想留着樱花树的,但新式大楼哪还能有院子。」说著说著吐出口烟圈来,悠悠闷闷的,好似陷入好远好远的记忆里。我坐在一旁,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
于是在我有记忆以来,从没在家里见过真正的樱花,有的也只是凭借著父亲幼时站在那几棵素未谋面的樱树下的老照片勾勒上一代的芳华。
时代的车轰轰的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毫无驾驶权的被拖着走。青春就像樱花的美,稍纵即逝,在开得最灿最艳之时,忽地消瘦,憔悴,然后不露痕迹的在风的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老去。
爷爷过世的时候,也是个樱花烂开的季节。最后一次在医院见着爷爷,他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我不敢直直望住他的眼,免得管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于是把眼神瞥向一旁,却不经意的对上窗外的樱花,飘飘瑟瑟的碎在风中。
几年后,我出国留学。西雅图赏樱的机会比现在的台北多上太多了。每逢芳菲盛开之际,成群的人们便随性的坐在樱树下享受难得的媚景。
走在繁茂的樱树林间,我想起爷爷最后那双含泪的眼,像极了嫩嫩红红的樱花花瓣。
抚上颊畔的三月春风,依旧冷得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