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曾作一文，批驳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的一个分支组织「监督计划」（Oversight Project）谎称他们制作的一个影片证明了乔治亚州14%的非公民登记投票。
同时我也给出了我认为选举机制可靠两个最主要理由︰一，美国选举是在两个主要党派的严格监督下进行的，选举中有任何异常现象，很快就会被发现。二，我当选举工作人员十多年的亲身体验告诉我，选举程序是有道理的。认为系统有漏洞，只是出于想像。
但是，文章发表后，有些回馈说明不少读者依然有疑问，甚至提出反驳。
我本来就打算继续深谈这个话题，那就把这些内容一并讨论。
以正常逻辑想想，非法移民会不会去投票？
「监督计划」发布的影片中有非公民承认注册了选民，但事后都说没有注册，他们只是故意说对来人胃口的话，为了让这些人快点走。事后州调查人员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影片中的七个人曾经登记投票。
有读者提出质疑︰「以正常智商想想，非法移民最多的加州，司法系统竟然一个投票的非法移民都没查出过，正常人也不会信吧。只有那些假装信的。」
我不知道加州是不是非法移民最多。但我认为，以正常逻辑想想，非法移民是最不会去犯罪的。凭什么就可以断定，他们一定有人会设法去投票。
没有合法定居身份的人，如果希望继续留在美国，而且希望有一天获得合法身份，难道不是应该处处小心，不要惹麻烦吗？非法移民犯罪率低是被很多研究证明了的，也非常符合常理。他们有时万不得已会干无证驾驶这类事情，那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我不是说这样做是对的，但我理解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去选民注册，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遣返，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试想，如果您处在他们的位置，会去冒这个险吗？
其实这个「常识」的思考角度也适用于合法选民作弊多次投票这种假设。总是有人把选民舞弊与其他各种情况比较，例如上飞机、去银行取钱等。上图截图是说，现在连Costco都要看你是不是照片上那个人了，可见要「非法」在这个店购物，比投票都难。
但是，这里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代价。在Costco被抓，大不了你无法购物。选民舞弊是重罪，即使候选人是亲爹亲娘，也未必有人愿意冒着坐牢的危险去多投一票。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挑战那些要求严格核查身分证件的人︰设计一个方案，你可以投出不该投的一票却不必担心受到法律制裁。然后问自己︰如果代价是坐牢，你会走出那一步吗？
从党派监督角度考虑，午夜灌票会不会发生？
有个读者留言说︰「选举夜的灌票是怎么回事？一箱箱午夜后的灌票100%全是拜登的，而且全程无监督。正常吗？而且午夜灌票只发生在摇摆州，奇怪吧？」
这真是低估了共和党！
我曾说过，美国选举是在两个主要党派的严格监督下进行的。每个党都有专家把关，一旦发现任何数据异常，都会立即调查。川普对2020年选举结果的司法挑战都是他个人进行的，没有共和党这个政党机器的参与，就说明了没有专家质疑那个选举结果，也不认为所谓的「拜登曲线」代表了作弊嫌疑。
不过，这里的「午夜灌票」和「拜登曲线」还不完全是一回事，今天就针对这一点，从两党监督的角度做更深入的讨论。
说选举过程是在两党的严格监督下进行，并不是简单的指投票那个时刻，而是包括所有与选举相关的因素和过程。
凡是在法律范围内的事情，以法为准。超出法律细则的内容，就必须两党相互商量，直到双方都认可为止。例如，选票的设计就必须获得双方的同意，因为候选人在选票上的位置也会对选举结果有影响。谁的位置很明显，谁就会获得一点优势。2000年的总统选举，如果不是佛罗里达州棕榈滩（Palm Beach）郡的选票设计有问题，容易造成选民投票错误，最终当选为总统的恐怕就不是小布希了。
另外，无论是投票机器还是任何其他相关设备，任何时候都是或锁在特定场所，或者是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开放（例如选举的时候），非经授权根本不允许接触这些东西。
我们郡选举工作人员是分党派招募的，任何时候都必须同时有两边的人在场。选举结束，我们投票所完成计票后，两党各派一个代表，一起坐警车，把选票及相关资料送去郡计票总部。
我已经在投票站工作了十多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午夜灌票」这种事情，比天方夜谭还要不可信。但读者不需要以我的话为准，我们一起来看一个例子︰
2020年总统选举，川普输了却不罢休，在亚利桑那州的部分郡要求重新计票。在两次重新计票也得不到自己希望的结果后，州参议员共和党人决定放弃专业计票机构，特别去雇用「自己人」的公司负责再次重新计票，发生了不专业操作。
根据《亚利桑那共和国报》（Arizona Republic）2021年5月的报道，由于州参议院共和党人允许私人公司和个人不受限制且不受监督地使用投票机，该郡可能需要花费大量资金和时间来确保那些设备依然符合联邦、州和地方对认证和保护选举设备的要求。国务卿凯蒂·霍布斯（Katie Hobbs）后来告知监事会，包括联邦网路安全和基础设施安全局在内的选举技术和安全专家一致建议她，这些机器不应在未来的选举中再次使用，因为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确定它们还是安全的。「共和国报」报道称，这些投票机价值600万美元。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两个关键点︰一，选举这件事情真的是非常非常严肃的，谁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有严格规定，也有严格监督，怎么可能发生「午夜灌票」。二，退一万步来说，我们假设真的有人「午夜灌票」了。既然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是地球人都知道了，那么强大的共和党机器怎么可能听之任之，毫无作为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午夜灌票」这事根本不存在。
要求选民投票是出示身分证天经地义吗？
有个读者留言说︰「强烈要求国会通过大选需要确认公民身份和ID的法律！」
是啊，出示身分证，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就不能要求呢？请容许我推荐为什么美国大选投票前可以不查身分证？一文，此文比较详细分析了美国选举中身分证与选民投票的关系。但这里我想给一个简单的回答︰因为现在的做法运作得很好。
那些说有选民舞弊的，光在那里瞎嚷嚷，不敢告上法庭，就表示没有真实证据。川普倒是告了，但他60个挑战选举公正性的官司一个也没赢。这也证明了，选民舞弊并不是个问题。
如果选民舞弊并不是问题，要求选民出生身分证就是一个多余的步骤。要知道，任何一个多余的步骤都是有代价的，问题是这个代价是否值得。我想用两个例子来讨论。
一，买电影票。
看电影老年人
有优惠，一般都不会要求出示证件，只是本人说买老人票就行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想像，这样做方便老人，不会因为忘记带证件而无法享受这个福利。我甚至猜，可能还包括尽可能公平的意思，因为不是每个老年人都有驾照这类比较「方便」的年龄证明。
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就给予消费者信任。就是真的有欺骗，估计也不多，不值得为这个增加员工的工作量（即增加运作成本），有时可能还会造成排队。
似乎没有人对买电影票不需要出示证件的做法有异议。
二，买菸酒。
在美国，不到法定年龄不能买菸酒。这个，没有店家敢忽视，对看起来不够年龄的人都会要求出示有年龄证明的证件。这也很好理解，因为这不是无关痛痒的非原则问题，会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有严重后果。
似乎也没有人对这个身分证要求有异议。
这两个例子说明了，有时候，要求出示身分证明这个代价不值（例如买电影票），有时候，我们必须付这个代价，因为值得（例如购买菸酒）。
事实上，很多人就是用买菸酒需要年龄证明这个理由来反驳不要求选民出示身分证的，说选举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连买个烟都要证件，投票居然可以不要！
说到点子上了。投票这个事情太大太重要的，必须严肃看待。
那么，我倒是想问，强烈要求采取身分证制度的人，是否曾经试着了解为什么这个要求对有些选民会是个问题？
如果，事实是，相当多的选民会拿不出一个简单的身份证明，您认为他们就应该没有投票资格了吗？（不要对我说选民登记也需要这样的证明。选民登记可以有一个漫长的准备过程，任何时候你把各种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就可以去登记。而投票时如果要核对身份，对没有驾照这类证件的人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这类核对不适宜在投票所进行。）
在某个微信群，有次讨论投票是否需要身份证时有人这样发言︰「大体上说，美国的选举条条框框还是相对较少。其他地方，如某些欧洲国家、日本更严格。」我说︰「有没有发现这里举例的地方，欧洲国家、日本，贫富差距都相对较小？如果美国的选举证件要求更严格一些，很多人就无法投票了。」
美国贫富差距太大才是真正的问题，也是根本的问题。只是，强烈要求投票要出示身分证的人，往往也是对减少贫富差距的举措投下反对票的人。这里面的逻辑才是说不过去的。
何况，不要求身分证，并不是任由非法投票发生。
是不是一直对非法投票在抓？尽管非法投票的案子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司法部门还是认真对待的，这也是应该的，因为选举系统的信誉就是靠这样的努力来维持的。
那么在乎是否要求身分证明，理由当然是不合法的投票，一票也是太多。但是，合法的投票，是不是就算只少了一票，也是太多呢？维持公平、公正的选举，多一票不能接受，少一票就能接受了？
每一票都是神圣的，多一票少一票都不允许
我们已经知道，选民舞弊少到几乎是一个不存在的事情，但要求身分证件却会造成合格选民无法投票。本着多一票与少一票具备同等权重的理念，也许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有多少合格选民被阻止了投票。
今年大选进入最后冲刺的时刻，共和党主导的各个州再一次开始了删除选名册的做法。注意，这不完全是常规的对选名册的清理和维持，而是对确定和不确定的名单都一律删除。
根据《卫报》报道，德克萨斯州、田纳西州、弗吉尼亚州、阿拉巴马州和俄亥俄州等都在做这类「清理」。活动人士称，这是试图吓跑有色人种选民和归化公民。而德州州长真是不打自招。
在宣布德州已从选民名单中删除了100多万人时，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发布了一份新闻稿，称被删除的选民中6500名是非公民。但是，两天之后，这个新闻稿被悄悄地改成了其中6500名是「潜在非公民」。这就是我前面说的，他们是确定的名单（比如来自官方的死亡名单，或者选民自动更新为搬走了等）和不确定的名单（潜在的非公民）一起删。
这些州也总是在选举临近时做这样的事情，让被无辜删除的选民没有足够时间纠正错误。联邦法律规定不能在距离选举日90天内删除选民名单，他们就卡著点，在最后可以合法删除的时刻做。事实是，每一次这样的删除，最后都会发现有合格选民被删除了。但这样的发现需要时间，你无法在当时就具体指出并修正错误。
乔治亚州2019年底从选民册大量删除选民，理由是这些人已经搬走了。专注于数据新闻的非党派组织帕拉斯特调查基金会（Palast Investigative Fund）聘请了专业公司，以一种先进的住宅地址验证方法，分析了佐治亚州2019年底以搬家为理由从该州选民名单中删除的313243个名字。2020年9月报告出来了，他们的调查结果表明，事实上，有63.3%的选民没有搬家，却被错误地清除了。
这是对乔治亚州2019年底删除名单的数据分析。2020年6月乔治亚州故伎重演，从选民册中删除近20万人，谁知道又有多少合格选民被删除了呢？
当然，给投票制造障碍的方法很多，这都反映在共和党控制的州通过的选举法里面。根据布伦南司法中心（The 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的数据，光是2021年，各州通过的这类法律就有253项。
那些法律，除了在选民资格上做过于严格的限制外，还有佐治亚州那种不准给排队投票的人送免费饮料和食物的奇葩规定。这些政客不是把精力放在减少排队上，却是让排队投票的人难上加难。在西方民主国家中，大概也只有美国会发生选民投票居然需要排队几个小时的情况。
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家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发现，选民排队等候的时间每增加一小时，下次选举投票的可能性就会降低1%。学者同时还发现，这对少数族裔选民的影响尤其严重，因为总是在少数族裔集中的地方才会出现排长队的现象。
所以，那些说要防止选民舞弊的政客都是在骗人。如果他们真的在乎选举的公平与公正，他们就会认真对待每一张选票，无论是多一票还是少一票。
结语
如果相信选举系统的话，从常理角度来考虑，就不会相信所谓的「拜登曲线」和「午夜灌票」。有一位读者的留言说得很好︰
「选举是美帝整个制度最最最根本的根基。如果这个根基有问题，美帝立国之本就没了，其他还扯啥？！各级选务工作都是双方共同派人监督管理的，一方根本没有进行大规模作弊的可能！」
所以，造谣选民舞弊，动摇的是选民对机制的信任，就是动摇了民主的根基。这是不能容忍的事。就这一点而已，川普对美国民主的破坏是史无前例的。
2024年的选举，真的是捍卫还是毁灭美国民主体制的博弈。美国何去何从，今天选民手中这张票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本文为非营利调查新闻编辑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义）」原创作品，与「美国华人杂谈」联合发表。欢迎转载、分享、转发。
策划｜信息正义编辑部
作者 | 溪边愚人
编辑 | 美华杂谈、信息正义编辑部
Photo by Janelle Hiroshige on unsplash